有髓记
高度近视的一袭羽毛
周行涛
复旦大医院眼科
上海市眼视光学研究中心
经年的坚持是一份对光明的追求
多年的随访是信任与希望的嘱托
念念不忘必有回响
我很想做一个好医生,老师对我说,你把疾病的整个过程,细细地观察,一丝一毫也盯着,你会成为好医生的。我在青岛时,石珍荣教授经年随访一例视乳头黑色素细胞瘤的患者,本应淡淡红色的视盘上,有一浓郁的黑色病灶,在一年一年随访中或稍也增大一些,但终究是良性,不要紧的,医生这样安慰患者。患者在医生的眼睛中看到希望,医生在患者眼睛中看到信任,一晃,五年,十年,二十年,平安地生活。
每年给学生上大课,常常排到总论和眼球解剖,我有一张保留最长的不想更新的幻灯片,每次抽问学生们看到什么,并猜一下我给这张图所取的名字。预习过的学生,会说出视乳头、黄斑和血管,没有预习过的,给出五花八门的答案,但都没说对过,我说,大家都跟着我开始学眼科,那就是,光明之路。
光明之路
视乳头上若不是红色,黑色,或者萎缩的苍白,而是延展出一片白色的羽毛状,那就是有髓神经纤维,延伸到视网膜,视网膜有髓神经纤维宛如雪白的羽翼,看见过就不会忘记,看见过就不会下不了诊断。其可伴发脉络膜或视网膜缺损等其它先天异常,若单眼视网膜有髓神经纤维且伴高度近视、弱视,那就是典型的三联综合征,较少见,较难治。
年我在宝庆院区见到一例,她是一位四岁半的女孩。她非常聪颖,很配合我检查,但在试戴RGP时,因为感觉到不适,她强烈拒绝戴。她的父母做了很多思想工作,总算戴了一段时间,后来也只好顺着孩子。我给予戴接触镜,给予训练,是出于治疗的需要,当时孩子是矫正视力在0.05左右,若不在幼年敏感期治疗,重度弱视将无法改善。
她开始定期来复查,我用心记录她的数据,心里憧憬着有一天能提高,即使提高到0.1,也是进步。后来不太来,因为孩子长大了,反而有些“不听话”。孩子的父母也越来越忙,来上海看病不太有时间。再后来,有规律的随访就基本断了。
好在,我一直有每天记录病例的习惯,我自然也记下她的诊治情况。医院医院,三分之二患者来自全国各地,有很多芜杂的病,门诊看过,画过,写过,相比书本上“看”过,是大不一样。医院已经7年,在总院也看过视网膜有髓神经纤维病例,我也记录过。
我想合一下病症,去翻找之前的记录,不料没有找到。在搬家、搬宿舍过程中,许多资料都被误清理而找不到了,包括答辩幻灯片,那幻灯上还有与友人合写的歌。我只好收拾心情,我想我可以做一个长时间观察的医生,这个病例就作为第一个。这样的三联征其实很少见于文献,连流行病学的数据都没有。国内论文中基本都是一例二例的病例报告,大多是横断面观察,国外文献最多的样本量是13例,最长的随访是三年。
几年后,阳来读硕士,我有一次对他说,是否把我的有髓神经纤维病例整理一下,凝练一下或对同行有参考价值。不过,毕竟只是几例临床诊疗,一点点经验,不是有说服力。再想想,这一综合征,其高度近视和弱视是特殊的,究竟是戴RGP还是框架镜,需要结合患儿依从性,究竟是弱视训练还是不训练?训练是否会加速高度近视加深?都需要临床观察,毕竟,要从实践中来,那,就坚持,慢慢积累吧。
一年一年,我的重心偏向近视治疗领域多一些,近视全飞手术,近视眼内镜ICL手术,又开始圆锥交联……有一天晚上我想起有髓神经纤维病例,我问阳是否写了文稿,他果真已写就,积了7个病例。不过,他说,没有什么新意,周老师,一定是发不出来的。发不出来也不要紧,我对他说,观察一个自然病程,也有助于对疾病的认识,也潜在帮助到患者。
那女孩长到14岁,她仍然不耐受RGP。结合她的具体情况,我给与单眼全飞SMILE手术,消减度,这样她从双眼一千多度的差异,变为二百多度,为戴框架眼镜可接受的差异。最让我喜出望外的是,她的矫正视力明显进步,提高到0.3!这是个性化的方案,并不是常态,她术后也来复查,但上高中和大学之后,即使联系她,只说“好的”,不来复查了。
阳继续观察病例,并增加早期文献中没有的OCT等检测手段。他开始投稿,一次,二次,三次,五次……他屡投屡拒。他从硕士变为博士,毕业后成为住院医生,成为主治医生,但是这篇文章一直没有发表。文稿中列入了10例有髓神经纤维病例,阳对该病例的临床认识应该是超过我,年他发表了一篇视网膜有髓神经纤维的综述,临床病例积到14例了,但是,原创的论文仍然沉睡。
临床上一点一滴做,实实在在观察着,对患者有益就是好事。论文呢,我坚持这个小小的观察,找婧博士协力阳修订论文。投了,又被拒了。又投了,当然,又拒了。有一天上午,我发现阳